「Mr.Inman...」
拋下類比與對類比分條析縷的渴望，正是這些記不清台詞的傾訴和旋律一直以來在暗湧中浹髓淪肌，比思想更思想。
「冷山」這個名字，正是從《Cold Mountain》當中來，烏鴉，雪地，幾灘血散在淡鹽上，糟糕，一不小心又要修辭起來花裡胡哨了。近十年來，腦海裡不經意間隱約有女聲哼唱「⋯through the mountain⋯the widow from the bride⋯scarlet tide⋯」，今天終於再看了一次《冷山》，想起了孤獨應該是什麼樣子，男人應該是什麼樣子。河神還是那個河神，用「雪藏」、「寶藏男孩」這樣的詞，如今已經沾了不少俗氣了，對啊，當年「菊花還是一種花」，旋律聽久了會像說話一樣聒碎，「people talking without speaking，people hearing without listening」，沒有彈幕的純真似乎越來越少人能體會了，也對，純真中的枯燥總是誘惑人去發明幸福，接觸那麼多面目可憎的人和話語，第一反應不再會是純真和幸福，吉士總讓人不忍談論，於是多年來一直冷落，生怕再拿出來，自己都要成為褻玩的幫凶。
不過，既然歌詞也在貶低和憐憫那只有一點點好的，就藉著引出歌詞全貌，邊聽邊把它打出來：
When I recall his parting words
Must I accept[1] his fate
Or take myself far from this place
I thought I heard a black bell toll
A little bird did sing
Man has no choice
When he wants everything
We’ll rise above the scarlet tide
That trickles down through the mountain
And separates the widow from the bride
Man goes beyond his own decision
Gets caught up in the mechanism
Of swindlers who act like kings
And brokers who break everything
The dark of night was swiftly fading
Close to the dawn of day
Why would I want him just to lose him again?
We’ll rise above the scarlet tide
That trickles down through the mountain
And separates the widow from the bride
We’ll rise above the scarlet tide
That trickles down through the mountain
And separates the widow from the bride
一時興起，試譯：
聞憶昨夜他的離別
怎去改寫他的演
抑退食自公 遑廢去見面
來去何從 啞綠喪鐘
鴉鳥耳中曾鳴
民貴君輕 耳提面命者無名
腥潮月光乘風破浪
涓涓起寡婦於新娘
新娘老去
冷西豆
風清涼
民無明 瀟灑赴戰落陷阱
無相思 爛風情機械主義
攏胭脂 欺詐師詐欺
擾掮客 集古道滅之
無無明 天涯斷腸驚醒
無無情 黎明是愛情？
無天清偎依 為何我為伊痛心極
紅潮月光乘風破浪
涓涓起紅豆於淒涼
淒涼老去
人寡婦
望新娘
腥潮月光乘風破浪
涓涓起寡婦於新娘
新娘老去
冷西豆
風寂涼
若斷句斷得好，無論是念或唱，還真像那麼回事呢。再試譯一現代版：
當我回想他的告別
是該接受命運
或收拾行裝
離開這地方
哪天聽見暗色的鍾
一隻小鳥正說
人一無所獲 當他欲求所有
我們立在紅色的潮
那浪潮滴落過遠山
遠山落灰 塵土春去冬來
新郎未婚 奔赴上沙場
發條誘惑 他戰死邊疆
政客拉客 人鬼亂情迷
像皮條客 招攬似娼妓
哪天夜色 正輕快融化
蒞臨晨曦 很近
我多想愛他 哪怕會再次失去他
我們立在紅色的潮
那浪潮滴落過遠山
遠山落灰 塵土春去冬來
我們立在紅色的潮
那浪潮滴落過遠山
遠山落灰 塵土春去冬來
我是唱得出好聽的歌聲的，心無桎梏的時候，唱得比說的好聽。唱「竟不見有情人去采」，雞皮疙瘩，眼眶的濕潤和胸悶等等一陣一陣。很久沒有點這方面技能點，現在我才發現它一開始就是一個被動技能，滿級是1，上面寫著隨年齡增長氣息和聲線愈加逶迤，捉摸不透，顫音是自己跑出來的，泛音可不止是什麼更高的倍音這類道理，而是會出現消失的基音。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關於聲音信號與模擬信號數字信號還原輪等等的關係，就交給下次吧，又多了一個上班走神的緣由。
我尋思著這個被動技能，橫豎睡不著，滿句的「仁義道德」，擦了擦眼睛，終於看出了兩個字「吃人」，我不甘心哪，老早就記得美與你看過多少美的事物沒有關係，不可以年齡歧視的嘛，想了想我這麼年輕乃至更年輕的時候足以大殺四方，靠的可不是什麼閱歷，美與閱歷無關。美只與閱歷有關，你閱歷了，就同構少年，就不失憶，演員的夢就回來，想起那時半夜睡不著覺，夢想未來，要去這樣那樣的公司，好多歌憋在心裡唱，那時你就知道，「歷」與「演」都是動詞，「戲劇」的意思就是「遭遇」。毛主席可說，經驗主義害死人。
不能放歌，理性的通奏低音也是極好的。
兩個版本的《紅潮》，總是抵不過一再重複和失憶，也終於是沒有那麼感動了罷。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過程中難免要丟棄一些諸如「懸崖（yái）落灰，塵土獻給眼淚」這樣的句子，哎，囔囔還是捨不得。難道要為自己做註解嗎，偶爾學學前女友，平易近人，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嘛，你終於肯說那是前女友。
寫《紅潮》的古風版，腦中的畫面總有一江春水東逝的2D視角，浪潮被浪潮淹沒，攝像機綁在什麼鳥的脖子上，才追得上其高度負載的自身的死亡？不止噢，還不夠，不然就只是天外有天，沙中有沙，世界里還有世界，還有那由他，還有阿彌陀佛無量壽，既然無量，unlimited了，哪來的還有一個數，還有一尊佛，無窮無盡了？康托爾好歹告訴你此無窮與彼無窮之間可是有大小的誒，林妹妹可告訴你斷不可學這樣的詩，丁滿可說這老頭在跟我講存在主義，超越你所看到的，既然超越，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見相非相，方見如來，既見如來，安得雙全法，廣廈萬間？無量就是不可估量，既然不可估量，誰叫你無窮無盡地一再估量……誰叫你省略號……
法海講得好，苦潮無邊，回頭是岸，叫你回頭，沒叫你到岸上，法海這名字也起得好，法之海而不是海之法，你若愛我，為何不回頭？當然，倘若上帝要滅世，你在索多瑪救情人，你回頭情人就慘啦。
查拉講超人，沒有人感興趣，轉而宣講末人，說末人兄，你們只追求無痛苦而不追求痛苦的有意義，你們扯著嗓門高歌一喊，就假裝深情款款，你們性慾與性情不夠，就用暴力來湊，末人一聽，哇，好有道理，接著繼續問君能有幾多愁啊，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復古是復了，只是有古無風，《斐多篇》里可說，一個哲人就是學習死，學了一輩子的死，真要死的時候反而戰戰兢兢，豈不笑話。説你們這些人吶，既然同意有靈魂，同意靈魂是與肉體不同的東西，怎麼生造了一個概念叫做靈魂，剝離了物質的不可透入性，單單留一個恆久性呢。沒有一個靈魂是無骨的，做人不可以這麼雙標，既然要傻白甜，怎麼還要求她聰明能幹；既然是工資，那就是有工才有資，怎麼能把熱情好客計入工資呢；既然是裝模作樣，怎麼還要求有真情實意；既然是替別人幹活，幹嘛老是加入自己的想法；既然説人先適應環境，幹嘛自己不適應環境呢；既然是計件，怎麼即要求質量又要求數量呢；既然是裝裝樣子刷刷政績，幹嘛還管得那麼嚴呢；既然是借工作聯絡聯絡情感，怎麼能不讓人事先知道呢；既然是愛心捐助會，怎麼還有入會費用呢；既然是平易近人，怎麼還是小罵大幫忙呢；既然可以偽善，為何不能偽惡呢；既然小屁孩聽不懂指桑罵槐，小屁孩聽不懂反諷，小屁孩之間一驚一乍的，幹嘛跟著一驚一乍的；我再過分點兒，既然是助人為樂，幹嘛還收人回禮，你收人回禮就是貪圖利益，就是心不真誠；什麼入世出世啊月亮與六便士，個個都是人精，給你一個道理你立馬舉出一個反例，道一尺魔一丈，人情練達即文章，再說下去查拉都要煩了，説你們不嫌煩，我早就煩了，翻來覆去我套例子的能力已經枯竭，最後說一句，人無知不可能有真正的信仰，今天我就要一反常態轉而宣講超人，我再説一句，你不能既要城市的便利，又要孤獨，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你當嫖客就當嫖客，怎麼能賣妓女的離開呢，妓女就好好操練技術，別爽了一把還伸手要錢，要錢後還不離開，還扭捏作態。
誰説你不能？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別信查拉的，誰信誰煞筆。人們經常說不出哪裡好，但哪裡壞卻非常容易說出，這裡的線條不和諧，人們一下子就看得出來。只要夠快，就是天生一對，就是金童玉女，郎豺女豹，就乘風破浪，生養眾多。
子曰？「恭而不禮謂之勞，慎而不禮謂之葸。」沒錯，說的就是你！你以為我在講道理啊？不，我在放歌！但我不能放歌，可能獨居的一個好處就是儘管無顧忌排放髒污，人卻變乾淨，這麼乾淨幹什麼呢。
講超人，本想兩句話就結束，但不是說要一反常態了嗎？古風版的翻譯重意譯，現代版重直譯，誰都看得出來。古風要寓情於景咯，前三句除了尾韻外，「遑廢」押「far from」，「遑」通「徬徨」，通「惶然」，通「豈能」，通「閒暇」，意思是，阿廖沙去戰場了，我該接受他戰死的命運，守著他回來嗎？還是另覓新歡，匆忙蒼茫地廢棄閒暇，離開這鬼地方，離開什麼鬼地方呢？離開見不到他的鬼地方嗎？豈能不去見面呢？所以左顧右盼，她以為她聽到了「鍾」，押「toll」，押「鳴」，押「sing」，黑鐘就是小鳥，喪鐘為誰而鳴呢，為「Man」押「民」而鳴，民不聊生啊，慾望滿足了就無聊，不滿足就痛苦，就左右鐘擺，就暗綠色悶騷，就毫無選擇地追求一切，再貶低一番，什麼都想要註定什麼都得不到，再吟唱一番，小鳥用依卡洛斯的知與愛飛翔，聽過一種無根鳥，什麼都留不下才飛得起來哩，幹實事的人都默默無聞，君王無聞，可是都在耳提面命，所以都是浪得虛名，默默地押韻，是歌聲又是聽眾，所以烏鴉耳中還是烏鴉，英曼要回來了（要死了）。不行，太細了，言而總之，倘若有唱見要試著唱此譯見，記得不要去關注韻，風你是不能見的，多想想英曼，想想你思念的人，從字裡行間去步虛實。
瘋耳瘋耳！凡應該讓別人說的自己搶著説，這還不瘋嗎蘇擼肢兄，看哪那人瘋了。
接著延續浪潮，陰晴圓缺赤月光，厄水流淌，寄淵藻華，這是加戲，加戲也是因為中文信息量比英文大得多。浮游生物寄生在浪上追逐月光，如誇父逐日，變成紅豆了，變成風，成新娘，句句都在寫人，寫交配，寫生老病死悲歡離合，入戲出戲就是一個意思，要沈淪，也要間離，套《是與時》一句話，就是「先行自身的⋯在已經在世的⋯囿於世內照面存在者的⋯沈迷」。按新學來的講法，Cosmo除了「宇宙」外還有「秩序」的意思，意思是天地不仁，宇宙無情，萬物皆虛，萬法皆空，無道則入，芻狗百姓這麼猖狂，老子偏偏要有情，要允萬事，要給因果給秩序。這樣一來生存就是不斷創生，跟廢話似的，可沒有這些廢話，百姓還是要教條，要主義，耍流派，搞小團體。所以「已經在世的」意思就是對未來的規劃，夫見的，裸體的，情態的，悟性的「世界」，說到底那句話就是一同語反覆，人有情有智，能抽象能具體，能動能靜，能表象，拿起鏟子一邊炒菜一邊推理這麼多生菜需要多少鹽巴，一邊分辨菜的顏色和手的力度，一邊從胡蒜想到海苔，想到仙草，想到兒時母親用剪刀切割蔥頭，鹽是按某種比例進行數字計算，還是按食材與鍋底的鬆軟和香氣與溫度納入一抹或紛紛的魔法呢？反正，鹹味與鹽大有關係，這是可以確定的。那末，寡婦，淒涼，寂涼會是壞事嗎，新娘成了就成了避之不及的寡婦，寡婦成了，樓外樓，愁更愁，刀尖入水，從雪花開始事物就有了個性，顯微鏡下的移鼠這個鏡頭不能搶，一浪又過去了，我不願埋沒，我要自己埋沒，像蝶泳，「寡婦」重定義成了「匱乏」，「Mr.Innman...」，客棧之人，回家，「道」什麼都不是，而是什麼的「道」，或者「道出」的什麼，「道」作為一個名，附身在萬事萬世，空性就是敞開，一馬平川曰「空」，曰「空空」，真性自如，曰「如」，曰「如如」，這正反合得我都累了，自由自在，活心真如，真的就是善的就是美的，不過同語堆砌尔尔。容易你倒試試看，能身心一如，可謂至人。性愛一致，可畏酒神，酒仙，酒劍仙。
噯我太喜歡英曼了，鬍子像觸鬚似的，像樹根，鞋子脫掉是偽裝成牛仔的四腳獸，這才叫美國吧，娜塔麗波特曼旁邊説他有心上人，喉嚨破了還吼著要向黑奴買雞蛋，光屁股給他操他不，跋山涉水見到艾達後以為她不記得自己了轉身就走，露出頸脖讓「情敵」幫他刮鬍子，難道他誤會了艾達那句「Turn back」嗎？
無無明，無無情，無苦集滅道，道理都忘了吧，言語道斷。
立在沙灘上，腳下被來去的浪拍打，潮漲潮落，遠處的山四季交替，春秋更迭，我不確定是不是在等故人。
像現代版那樣去貶低世人，我才真正入世。
[1] 唱作except。一種解法是，Inman其實早就薨去，我絲毫不懷疑在現代的世界中，Ada嫁給了家鄉守衛隊隊長，懷上了Inman的孩子。從離開Inman以後，當代女性懷的全是他的小孩，一種無之無化的方式是，見證者只能在殉道者不知情的情況下見證，這樣，每一個哭泣的小孩都有一個在遠方哭泣的母親，就如《莎翁情史》中，Shakespeare的前情婦還偷偷藏著他的照片，即便身後真正騎她的是劇院老闆。她對劇院老闆的愛，只是對上帝已死的一種微弱補救。該漸漸脫離這種辨析了，該回歸老本行，去寫寫鬼故事。